焦虑且孤独的年轻人，扑向「网络占卜」

有人视之为「救命稻草」，有人视之为「洪水猛兽」，当然还有人视之为「致富法宝」。算命占卜这个曾经听起来不太靠谱的行当，如今披上了「AI算命」「塔罗占卜」等新鲜的外衣，引诱了众多的创业者、投资人和消费者。十多年前，一提起「算命」，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天桥上、马路边上坐着的算命道士，这些人通常穿着道袍、在地上摆着八卦图，手里不停晃动着算命签，口中还念念有词。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普遍提高，越来越少有人在这些地摊儿前停留，路人们开始变得行色匆匆，大家几乎默认这些路边的算命道士都是骗子、是封建迷信。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希望如此」，「美梦成真，来还愿」，「好准好准」等等看起来依旧充满迷信色彩的评论，却频频出现在B站、微博的占卜视频下方。在网络这个虚拟世界中，人们对于换了样貌的算命占卜展现出了新的热情。潜在的巨大市场「我很焦虑，迫切地想抓住点什么帮我做出选择。」当时的可佳还在北京的互联网大厂工作，每天加班到深夜，周末也几乎没有休息，工作的重压让她动了辞职的念头，但疫情说来就来，可佳开始担忧未来。疫情期间很难找到下一份工作，但是眼下工作的压力又让可佳喘不过气，几近崩溃。一个失眠的夜晚，她在朋友圈里看到一个朋友发的塔罗占卜的接单广告。「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身边有朋友在做占卜，我立马就去转账给她了，让她帮我算算。」像可佳这样的年轻人不在少数。网易数读在3月初发布的一个互联网算命调查显示，接受调查的30岁以下年轻人中，62.05%有过星座罗盘和塔罗牌占卜经历。在社会高速运转的当下，个人情绪与情感问题困扰着一大批年轻人，良好的教育与学识并不能在每一次的心灵塌陷中救他们于水火，他们需要来自神秘力量的心灵慰藉。越来越多的「玄学青年」，引发了算命占卜在互联网上的新一轮热潮。但其实十几年前，当天桥上的算命大师刚刚隐退时，互联网上就已经出现了「软件算命」、「大师在线看八字」等网络算命占卜产品。互联网占卜行业的头部企业灵机文化，成立于2006年，其主要以传播中华传统文化为宗旨，旗下主要业务包括佛学修行、风水神探、灵机妙算、八字姻缘等等。早在2012年，新加坡的「新天地集团」就在伦敦证券交易所上市了，这是全球第一家上市的风水公司，公司主营业务是算命、算卦、看相、看风水。2015年4月，同道大叔创立同道文化，之后获得红杉资本中国、创东方资本等多家顶级机构的投资，并在2016年上半年获得美盛文化3000万投资后，估值达到2亿。发展至今，灵机文化早已成为这个行业的头部公司，客单量高、收入不菲。根据天眼查的数据显示，灵机文化曾在2018年9月获得了个人投资者的500万元天使轮融资。18年是个关键的节点，神棍局与潘石屹的那场争论让更多的人注意到这个领域。当时潘石屹在微博上发长文，斥责神棍局的公众号文章《北京望京SOHO风水大局，互联网滑铁卢》诋毁望京SOHO。神棍局当时写过许多关于城市风水的爆款文章，其背后的公司是广州甲子文化传媒。据先前的报道，神棍局靠不足10人的内容团队吸粉50多万，实现每个月流水180万元以上。这场风波虽然以神棍局被封号告终，但是网络占卜领域的巨大利润和市场反而吸引了更多人入局。「最近几年，网络占卜领域变化非常大。早几年很小众，也没太多人注意。」灵机文化的一位内部人员告诉极客公园，尤其是2019年开始，网络占卜领域涌入大量的竞品，伴随而来的就是市场被做烂。「随着这几年的激烈竞争，也有不少的竞品直接倒下了，相当于是进行了一轮行业洗牌。」如今的「网络占卜」「命理业务」相较于十多年前服务种类更加多元，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的发展也使得星座、塔罗牌等西式占卜吸引了众多粉丝。一时间，网络占卜行业中西混杂、形式多样，算命大师们总能快速瞅准每一个新机遇，拓展业务。短视频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无论是b站还是抖音快手，突然多了许多直播算命、星座测试和塔罗占卜的热门视频。视频作者的简介里通常会写着「预约占卜+vx」「公众号xx塔罗」等字样。网络占卜如何创收「这是我们比较常用的引流手段。」瞳瞳从事专职的塔罗占卜5年了，「我们通常会将自己的联系方式贴在B站、微博、抖音等平台上，引导大家来找我们占卜。」这一套变现的逻辑无论是对像瞳瞳这样的独立占卜者，还是专门的网络占卜机构来说都适用。首先是打造个人IP。小叶学习雷诺曼卡牌两年后就开始接单了，虽然没有透露具体的收入，但是小叶表示「收入十分可观」。「我主要的接单渠道就是在微信、微博打广告，然后朋友之间也会相互介绍。因为算得准、口碑好，大家知道了就都会来找我算。」除了社交媒体渠道引流外，网络上大量的占卜类App也为独立的算命、占卜大师们提供了营业的平台。瞳瞳常用的App有测测、听芝、生日管家等等，「这些平台有的是占卜师可以免费入驻的，有的是要和平台签署一定的协议才能在上面做咨询师。」将平台上的粉丝转化为自身的私域流量后，占卜师们更容易获得相对稳定的客源。「对于占卜来说，对方信任你是很重要的。」为了获得有较高忠诚度的用户，瞳瞳曾经考虑过开线下的占卜工作室，加强与用户的情感连接。「因为通常主动来找你进行私人占卜的人，大都有迫切寻求帮助与情感支持的需求。」也有些网络占卜机构会打造自己专属平台并主推自家的招牌代言人，灵机八字算命是灵机文化旗下众多的算命占卜类App之一，目前在应用商店上已经有超过八百五十万次的下载量。灵机八字算命的下载量已经超过八百五十万次｜网络截图麦玲玲是灵机文化的代言人，精通风水、术数、命理等传统国学，有「玄学天后」之称。她在自家的平台「灵机八字算命App」上，单次咨询的费用高达五位数。「入行的时间不同，功力不同的话收费都不一样，所以在这个领域从几块钱到几百块几千块的收费都是正常的。」有了固定的私域流量，接下来占卜师和算命占卜机构常用的盈利手段便是开发多元的增值服务。在占卜师的接单广告中，不单有私人咨询服务，还有花样繁多的开运仪式和开运符、开运手链等产品。普通蜡烛仪式199元，进阶版的299元，水晶仪式最高要599元，全套的开运仪式价格甚至上千。除了算命外，占卜师们还提供开运等服务｜受访者提供在增值业务上，网络占卜机构和公司的优势更多的体现在「AI算命」「计算机算命」等方面。填写上自己的姓名、性别、生日或者上传人脸照片，几秒后AI就能「算」出你的生活工作、身体问题、姻缘前程以及未来的机遇，同时AI测算出结果后还会提供相应的建议，帮助你更好地做出选择与决策。这类服务的价格一般不贵，也就几十块钱，但是由于其成本极低，因此也能给占卜公司提供不低的利润。灵机文化的官网上写着其服务主要是利用「自主研发的大数据分析和AI人工智能技术等前沿科技」实现的。当被问起AI算命背后的算法逻辑时，灵机文化的相关人员告诉极客公园，AI算法能做的一般是「排盘」，所谓「排盘」就是通过星盘、塔罗牌、八字盘或者紫微盘产生一系列可以用来分析预测的数据。「用算法实现排盘相对来说是具有专业性的，它主要就是根据流传下来的书籍推演出来的算法。」「玄学」中的情感寄托AI在数据收集和信息对比方面的功能毋庸置疑，但是对于AI算命的准确度，大家却各执一词。AI看相、AI算命的工作流程是先收集各类信息，随后再把收集到的信息和原有数据库进行比对，最终根据比对的情况反馈给用户一个分析结果。这个过程的关键在于，用来参考的数据库科学吗？根据律师的说法，「如果算命软件背后的数据库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是根据真实世界的案例整理的，确实能根据相关信息分析出结论的话，那么只要他没有宣传预测未来、解锁运势，就不会触及到虚假宣传问题。」然而事实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小型公司挤进这个领域，许多算命网站的数据库是人为编造的，分析预测的语句就那么几个，输入信息后，程序随机反馈给用户一个模棱两可的分析结果，并非但不具有科学性，有时还涉嫌虚假宣传与诈骗。「骗钱的是骗钱的，塔罗牌是塔罗牌！」艾克从事全职占卜六七年了，他十分否认网络占卜就等于骗钱的这种说法，「有人是看这个赚钱就一窝蜂挤进来，但是也有人是认真在做的。」14年时艾克尚沉浸在抑郁情绪之中，为了找到一种可以与自己内心对话的方式，他开始接触塔罗。在艾克看来塔罗带给他的转变是能够以更自然的心态来面对周围所发生事情，「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占卜更偏向于一种心理疗愈和心理疏导，它可以帮助你把想法和情绪都清晰的剖析开，从而帮助你找到答案。」很多独立的占卜师都有着和艾克一样的看法，他们更愿意将自己做的事情归类于一种精神心理服务，塔罗牌只是一种媒介，更重要的是占卜师在占卜过程中与顾客进行的双向交流和心理调节的过程。如此看来，塔罗牌等新型的网络占卜广受年轻人欢迎的原因也已然明了。「其实当我把自身的纠结处境一股脑地告诉占卜师之后，我就已经有点清楚自己想要做出什么选择了。」可佳并非完全相信这些「玄学」，但是在无比孤独的夜晚，占卜似乎是一个更易获取的倾诉出口。这一代的年轻人，几乎都是独生子女，当他们开始长大，面对的生存压力、竞争压力逐步增大，但是身边却很少有可以倾诉心事的出口，他们不仅焦虑而且孤独。这种孤独催生了一系列网络虚拟世界中的精神文化消费，网络占卜只是其中一种。无论是在B站看占卜的互动视频，还是在微信上和占卜师细细倾诉，有时网络占卜是他们的一种寄托。当他们在评论区敲下「谢谢up，顿时感觉又有了信心」时，也许并不是真的相信「玄学」，而是在表达自己对于未来的那一丝希冀。